一首從前的歌

◎隔壁阿吉仔

未來的主人翁-----羅大佑

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穿過那些擁擠的人
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
突然想起了遙遠的過去未曾實現的夢
曾經一度人們告訴你說你是未來的主人翁

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每個人在癡癡的等
每個人的眼睛都望著那象徵命運的紅綠燈
在紅橙黃綠的世界裡你這未來的主人翁
在每一張陌生的面孔裡尋找兒時的光榮

每一個今天來到世界的嬰孩
張大了眼睛摸索著一個真心的關懷
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
因為我們改變的世界將是他們的未來

別以為我們的孩子們太小他們什麼都不懂
我聽到無言的抗議在他們悄悄的睡夢中
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
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

有一天孩子們會告訴他們後代你們要守規矩
格言像玩具風箏在風裡飄來飄去
當未來的世界充滿了一些陌生的旋律
你或許會想起現在這首古老的歌曲

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

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
我們不要一個被現實生活超越的時空
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遠模糊的地平線
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近沈默的春天
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
我們不要被你們忘懷變成鑰匙兒童

飄來飄去……

︽︽︽︽︽︽︽︽︽︽︽︽︽︽︽︽︽︽︽︽︽︽

請問你還記得這首歌嗎？

請問你會唱哪一首現在的時尚流行曲？我自問是沒有半首，你呢？

“當未來的世界充滿了一些陌生的旋律，你或許會想起現在這首古老的歌曲。”

二十多年以前，我們正青春，流行樂壇出現了批判的聲音，為我們提出了警世諍言，這個社會萎靡的風氣正江河日下，清晰流暢的詞曲在我們口耳之間迴盪不已，更曾經激烈地撞擊著我們五彩繽紛的心靈，青年如你我，總以為站在潮流之外，不可能隨波逐流吧！然而……二十多年後的如今，年過不惑，正親手造就著自己的《未來的主人翁》，再回首，聽聽這首“古老的歌曲”，感想又如何呢？

當年我們同感于批判者的那六個“我們不要”，現在都成真了，有的甚至還成了不可或缺的現實，不止我們有了電腦兒童，還增添了迷幻少年、黑槍青年和憂鬱中年，更有援交少女、酒國名花和蠻牛爸爸，甚至劈腿男女、月光一族和自裁團體，社會的潮流非但江河日下，甚而不知谷底在哪裡？

“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

這個時代的驚天巨浪，一波接著一波，風雨飄搖中，我們宛如滄海一舟，就這麼飄來飄去，曾經“台灣錢淹腳目”金錢如流水，股市、房市、高科技輪番上場，幾度翻騰中我們都在洪流裡面手忙腳亂，經濟力量衝擊著每一個人，多少被高高捧起者，如今餐餐是百解憂和克風邪，致富叢書和心靈典籍竟也齊頭向前雙雙挺進，“命運的紅綠燈”無法告訴我們要往哪裡去？我們還是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

“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四處散射成迷離幻境，不知是否身在網際網路的虛擬遊戲中，反正一切似乎不太真實……隔壁傳來瓦斯爆炸聲，捎來燒炭的灰白煙霧；當街有人開起了黑槍，亂揮砍瓜的長刀；行路中不忘抬頭一觀，避免自天而下的身軀，過馬路一看再看，三看沒有橫衝直撞的瘋狂駕駛……顯然不是“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的美好世界。

“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多少人在那裡“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

很難想像“每一個今天來到世界的嬰孩”“他們的未來”是什麼？變化實在太快，就這幾年來：黑槍、毒品、詐騙集團、援助交際、網際網路、手機、威而剛、外籍勞工與新娘、減肥塑身、健康食品、現金卡、部落格、包二奶、時尚咖啡與茶飲、整形、熱瑜珈、包裝水、憂鬱症……長長的名單似乎沒有盡頭，短短的時間內，我們的生活像日曆般天天更新，我們無從選擇，或說來不及選擇，大海翻騰潮浪不止，掌舵前行僅僅不至覆舟，更無餘力抗拒什麼樣的浪潮。

或許不該擔心“他們的未來”是什麼？年輕的生命自有他們的出路，該擔心的是我們的未來是什麼？照這種更替的速度，科幻小說的情節說不定就不遠了，也許首次太空航行的目的地，將是專門擺置廢棄物與老人的星球……我想太多了，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我住的大樓總共才十二戶，五個婚姻破裂、四個退休老人、兩個半退場的人(包括我)、三個精神異常、三個不婚族、一個每天六瓶感冒糖漿當水喝又期期逼明牌的老人、一個經常不灌酒不爽的爸爸、一個每天回家只想躺下來的蠻牛媽媽，這些人每個年紀都比我大。以上提到的除我之外，其實只有十二個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某種問題，以一般標準看，有三個算正常，有三個問題不追究表面上算正常，有三個問題明顯但大家容忍，它不爆發大家也相安無事，最後三個絕對是要看醫生的程度，卻只有兩個被送走，剩下的那個每天用感冒糖漿麻醉自己，簡稱克風邪老人。

克風邪老人，早年是皮條客，得意於黑白兩道，財色佔盡便宜。晚年以特種營業女郎為妻，不知道是第幾任，現已離異，家財亦散盡，僅靠前妻供養，所以也幫前妻帶一個非親生又智能不足的兒子，這個兒子據說高中畢業，每次看到他都無所事事在外面“賴賴趖”，而他自己，有個親生子，和前妻吵架後，盛怒出門死於車禍，他自怨自艾說是報應，是他早年惡行的報應，只是恨天為何報應在他兒子身上，從此行尸走肉，說自己該死卻又死不了，天天躲在家裡逼明牌，沒事足不出戶，出門買個便當樂透又回來。

我們曾勸過他幾多回，往事付諸流水，走出去加入人群，去公園練功跳舞聊天下棋都好，或去做義工也好，反正走出去就好，但是他不願意，用一些我們也搞不清楚狗皮倒灶的理由，或許是自卑，或許是懺悔，又或許是……，反正不知道，只能猜，他心靈緊緊鎖住，我們也無能為力。

我住的地方顯見不是什麼風水寶地，不快樂的人似乎太多了些，是不是整個社會的一個縮影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它是，每一個年紀比我大的人都是我一個可能的未來，每天在我身邊進進出出的人不由得我不把目光投向他們，但怎麼搞的極少良好示範。我年不過四十出頭，面貌看起來年輕，卻總覺得自己像個古代人，愈來愈害怕很多東西不會用，儘管現代他們設計的讓白癡也會用，如果我都如此，那比我年長的人呢？家裡有多少東西是需要靠子女幫忙才能用的？

我說要辦一隻手機給我常在外做義工的母親，她說她不會用也不要用。老人家只想要在她熟悉的環境裡生活，每個新潮的東西都會加深其莫名的恐懼，你能體會她無法在超市買菜嗎？都會的生活讓她熟悉的東西愈來愈少，空間愈來愈緊縮，她會自在的走進行天宮，卻無法單獨坐上星巴客。我外家的姑媽是行之有年的單幫生意人，國內外經常飛，照理說應與時俱進，有一次送她回去才發現她不敢坐捷運，她不知道怎麼進去？怎麼出來？對她來說那是迷宮，那一次我只好帶她回去一路親自解說示範一遍，後來……她還是不會搭，怎麼辦？不會搭就不會搭還能怎麼辦。子女在側都這樣，那那些子女不在身旁的老人呢？

受詐騙集團玩弄的大多數是老人，那是一句“人性貪婪”可以概括的嗎？還是這個社會疏離了老人，把老人逼向一個侷限的空間，使老人更易受到驚嚇以便操控？詐騙集團與選舉的政客兩者的手法真有不同嗎？過去的主人翁任其飄來飄去，現在的主人翁自以為飄來飄去，還有心力擔憂《未來的主人翁》“就這麼飄來飄去”嗎？